裴谕新: 从研究鱼到研究人的女性主义者
日期:[2016-04-03] 版次:[A10] 版名:[师说]校园记者:晏英豪 尚甲 颜淮锋
暖黄的灯光、幽香的烛台、溢香的食物,身着性感睡衣的年轻男女围坐在中山大学凯丰学人馆的一间小屋里,分享着彼此性的经历和观念……这是一场由中山大学社会学与社会工作系副教授裴谕新主持的性风险认知工作坊。这是她当前的研究项目,也是她的生活。
2007年,从香港大学完成博士学业的裴谕新一直从事着跟性与社会工作的相关的研究。许多人因此称她为性学者或性博士,然而她自己并不喜欢这样的称谓,她习惯称自己为一名女性主义者。
小时候,裴谕新读到一本讲述日本养鱼业的书。书里说,依靠超声波、气泡和音乐,人们可以让鱼群自动聚集起来,在一个指定的地方生活。裴谕新觉得,这简直太浪漫了,于是高考时选择了中国海洋大学水产养殖专业。
在那里,裴谕新发现一切都与想象相去甚远:穿上连体的塑胶水产养殖服,站在满是泥水的鱼塘里。“我觉得自己丑的不行了,而且根本没有超声波养鱼!” 裴谕新说。而且,鱼虾对于养殖的条件要求十分苛刻,很容易出现大面积死亡,这是热爱小动物的裴谕新很难接受的。
裴谕新于是转向了天马行空的写作和阅读。她看了很多书,有李银河的作品,还有《海蒂性学报告》等。“我还专门写了一篇文章叫《男女有别》,得了学校征文大赛的第一名。”2014年,接受南方网采访时,裴谕新说。
很快,一段校园爱情经历,让她发现了男女关系的不平等。裴谕新发现,男生不是特别爱约会,但女生特别爱约会;男生觉得,情侣总是呆在一起,让自己不舒服,而女生觉得,情侣就应该一有时间就在一起。
“为什么我要把爱情放在第一位,是谁让我把爱情放在第一位的?我把爱情放在第一位给我带来的是怎么样的回报?为什么我觉得这么不舒服?”裴谕新问道。
带着这个疑问,裴谕新走上了研究的道路。1996年,裴谕新进入南京大学社会学系读硕士。读研期间,为了给某本政法杂志写稿,她接触到了女子监狱里面的女犯人。一个因为多次被拐卖而最终杀夫入狱的女犯人,给裴谕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发现,很多女性之所以犯罪,都是出于对夫权的反抗。她想要继续研究下去,不过导师对此不感兴趣,只好放弃。
1999年,裴谕新毕业后,加入《新周刊》做了一名记者。工作中,她继续关注女性话题。不久,她得到一个去香港研究女性的机会。为了实现夙愿,裴谕新果断决定赴港深造。
在裴谕新看来,70后女性的身份非常微妙。
“一般来说,她们的母亲在‘文化大革命’前后进入壮年,很多母亲不认为男性跟女性有多大差异,持有一种‘朴素的’女权观。70后女性被这种‘朴素的’女权观推动,在自己的青春期或青春后期,出于对‘落后的’母亲的反叛,会自己学着去做特别有‘女人味’的女人,以为这样就可以拥有跟母亲完全不一样的人生:浪漫的爱情,亲密的婚姻,专属的真爱……”
事实上呢?2014年,裴谕新在接受南方网采访时说:“忽然有一天,她们发现,自己并不比母亲更幸福,她们的痛苦与纠结甚至可能比母亲更多:母亲可以抱怨时代、抱怨配偶、心甘情愿做一辈子怨妇,她们却没法承受“怨妇”这一形象。她们也没法抱怨社会,因为在她们成长的年代,已经拥有选择的自由。”
自身也是70后的裴谕新,将读完博士后的第一次学术研究,奉献给了这一代人。她花了三年的时间,追踪访问了上海四十多位年龄、职业、婚姻状况、社会阶层等各异的女性,记录了她们在恋爱、婚姻、性伴侣选择上的变迁,推出了第一本学术研究成果书籍——《欲望都市——上海70后女性研究》。
裴谕新承认性的意义。在这方面,她不愿仅做一个研究者。“真的去改变人的生活才最重要,” 裴谕新说。
2013年,她和她的学生们注册了“自慰研究组”的微博账号,开始从事有关性观念、性关系、性愉悦及性的社会建构的研究与公共传播。
裴谕新希望通过微博对大众进行性教育。“因为一般的大众性教育不会谈到具体性行为,基本上是告诉大家不要做什么,做了有哪些危害。我希望大家可以从正面角度具体地谈性。之所以选择自慰这样的话题,因为相对来说,比起其他性行为,这个话题承载的道德压力还是比较小的。” 裴谕新说。
而且,裴谕新认为,长期以来女人羞于谈性,把性愉悦的自主权交给男性了,“女性自慰可以首先打破这种禁忌。从技巧上面来讲,她可以知道自己更喜欢什么,对自己的身体了解得更清楚。”2013年,接受《时代周报》采访时,裴谕新说。
“其实我不是做性学研究,我是做女性研究,只不过我是以性为出发点来研究女性的。我就是想让女人活得更好一点。”
裴谕新觉得,还是要结一次婚,但婚姻不一定就要一直持续下去。“人应该是有多种选择的,” 裴谕新说。
“我们觉得婚姻会给我们带来安全感,但经过这么多年你会发现,安全感完全是你自己给的。”裴谕新说,“男女的不平等是后天建构的,因为我们从小就被灌输了‘女人以爱情、家庭为首位’的观念。但是男生没有把它放在第一位,他们在别的地方获得了成就感。所以我觉得以前那种爱情的教育是失败的,它不能让我们得到解放,它只能让我们感觉到不舒服。”
40岁时,裴谕新从婚姻中走出来,开始一种全新的独立生活。问及走出婚姻的原因,裴谕新引用了一个外国女性学者的回答:“这是我的问题,这不是你们的问题!”
裴谕新非常享受现在的单身生活。她养了两只蝴蝶犬,每天在忙都会抽出一点时间和它们玩耍。闲暇时候,她和许多普通女性一样,喜欢逛街、买衣服,只是不喜欢高跟鞋,因为她认为高跟鞋是对女性的一种束缚。
裴谕新喜爱旅游,还有一套自己的旅游模式。“我到一个城市,就会有一个教授做我的朋友,然后我会在当地大学做一个报告,然后我会在这个教授家里至少吃一顿晚餐,”她笑着说,“我觉得这个旅行模式是非常有意思的。”
裴谕新已经不再20岁的自己了。那时候, 她担心自己正在变老,想着25岁之前一定要把自己嫁出去。
现在,裴谕新认为,女人五十岁也可以很美。她的榜样成了那些五六十岁依旧活跃的国外的女性学者。当然,她也希望成为学生的榜样。
“这样地代代传递下去,女性的状况,会改变的。”裴谕新说。